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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流一火文体史料与估量丛书·伊瓦鲁河边》 作家：东北流一火文体史料与估量丛书·伊瓦鲁河边
反水的女儿
一
“爷爷，看小弟弟，饿得嗓子王人哑啦，你看他的小头垂得有何等可怜。爷爷，你也哭了吗？爷爷。”
在T街的墙隅边坐着一个爽快七八岁的小女孩子，她身上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短衫，一块破牵累皮裹着下体，光着脚，背后垂散着松散的发辫，手在摸弄着被刺伤了的脚，一派红色的东西贴在脚心上，她从地上用小手捏了一捏土面按在伤口上，又从包着下体的牵累皮上撕了一条布裹上了伤口。脸上现出很不陶然的样式，她转过脸来向着坐在傍边的一个年近六旬的老翁儿泪汪汪地这样说。
老翁儿怀里抱着一个未满两周岁的小孩，小孩是赤条条的一点未挂。老翁儿用他那破成一条条的亵衣和两只皮包骨的胳背，牢牢地裹着那精光的小身段，好像姆妈正在喂乳似的，孩子似睡不睡的眼皮展开来一半又合拢上，呼吸出奇顷然，往往地还无力地哭一声，头垂到胸部，昭着是饿得不可再饿下去的样式。老翁儿脸上的皱纹好像水海潮那样昭着，两只发暗的老眼落着凄楚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孩子的身上。他听了小女孩的话，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长长地叹了连气儿，有气无力地说下去：“咳，阿小，咱们跑了一天，刚刚讨到了一小碗狗王人不吃的又酸又臭的饭，这可怜虫吃奶吃惯了，那处随机吃这样的东西，而且也咬不动啊！咳，那如故一家草房里的穿得很破的一个老媪人赏给咱们的呢……咱们走到阿谁三层楼的公馆的时辰，你不看见一个穿着灰军服的老总，端着一盆大米饭，斜睨了咱们一眼，就倒在狗食盆里去了吗？然而那只又肥又大的狗站起来，走到饭盆跟前用鼻子一嗅，懒洋洋地走开去。他又回到屋里拿了一碗什么菜和在饭里，它才吃了。咳！他们的狗王人比咱们强啊！我如果不怕狗把我咬啦，我一定把饭夺过来，咱们爷儿三个饱餐一顿呢！咫尺天黑下来了，上哪儿去讨，咱们通宵又上哪儿寝息？……还说老天莫得绝东说念主之路吗？……”
阿小听了老东说念主的话，低下头一声不响，仍是摆弄刺伤了的脚。
墙隅边像夜一般的颓唐。
“爷爷，咱们上那铁大门的东说念主家望望去吧，你看那门口站着的阿谁老爷们儿，好像很厚说念的呢。他看见小弟弟的可怜模样，也许能给找点什么东西吃，看阿谁房子也很阔，一定是个有钱东说念主家，他也许给咱们几个钱。爷爷，走哇，去碰红运。”
阿小指着离他们坐着的地点不远的一家，很恳切地伏乞着老东说念主。
这是一个深秋的薄暮，磨盘似的火红色太阳，挂在天的西方；一朵朵白云绵羊似的散布在深刻的空中；路旁的大树一经脱去了绿莹莹的羽衣，直挺挺赤条条地建造着。晚风阵阵脚送来，小鸟们缩立在树枝上。天然它们穿着毛衣，也冻得把头插在翅膀里取暖，街上的行东说念主也王人感到寒意，秩序很急骤地各自奔向家中。
老东说念主和阿小他们穿着单薄而且露着肉的破衣服，颓坐在墙隅，冻得牙齿咯嗒咯嗒凹凸敲打着。身上的肌肉不自主地忌惮，每个毛孔王人小米粒般地了得，他们那被夏天的太阳晒黑的脸皮，一经变成苍灰色了。老东说念主怀里的孩子精光的小身段，他虽是用劲地拥抱着，但唯一两只冰冷的胳背，是盖不外他的全身的。他瘦小的躯体，终抵不外寒风的摧击而战栗着。
路上的游东说念主——西服革履、长袍短褂的令郎老爷们，高跟、艳服、卷发、红唇的密斯太太们，走过他们身边，王人用着卑视的视力、嫌恶的口头看他们一眼便仓卒走开，有如怯怯妖怪似的躲藏着他们。老东说念主咫尺是感慨万端在寻想着什么，两只眼死盯着路西的一棵和老东说念主相通枯干的老树，时而颦蹙，时而叹气。忽然，阿小的声息打断了他的沉想。他动弹了眸子顺着阿小的手望去，看了好久，才抱着孩子站起来，腿在不住震撼，强迫支撑地走着。阿小也一瘸一拐地随在老东说念主的死后，走向他们的想象地。
二
柏年憋着一肚子闷气，暂时离开他一见生怯的姆妈爸爸和丽都的房子，穿着学生服背入部下手站在大风口，呆看着过往行东说念主，但他王人像漠不柔软似的一个个放昔时。他的眼神并不弯曲，仅仅直接地望着前边。
老东说念主和阿小由他身旁悄悄地走近时，那一阵急促的咳嗽使他掉转头去。这时阿小一经匍匐在地上，在擦着流下来的泪，老东说念主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孩子的头被震得乱颤。
“唔，唔，这不是老伯吗？你为什么腐烂到这步旷野？”柏年细心了老东说念主转眼，临了不觉惊奇地喊了这样一句。
老东说念主听到出乎意外的话，遂止住咳嗽，用袖口擦了擦咳出来的泪水，仔细地看了半晌，方恍然大悟，乐得心弦越过起来，坐窝意想柏年是他的一个救星。饥寒的问题不错处置了，阿小尴尬其妙地看柏年一眼，又看老东说念主一眼。
“啊呀！本来是吴少爷，不想老天还有眼睛，使我遇到了三年不见的从来可怜我的东说念主。咳！咱们从朝晨吃了一碗饭，直到咫尺连一涎水王人没喝着呢！少爷，你先给咱们找小数吃的吧，孩子饿得不顶用了，吃点东西再说咱们的事吧，咳！”
“老伯，你千万不要少爷少爷地这样称号，叫我的名字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些饭来给你们吃。”
柏年很顽强地说了一句，便急遽地走进院去。老东说念主显出爽适的浅笑，抱着孩子坐下去。
“少爷，盛那么多的饭作念什么，你吃吗？等下整个吃吧。”受了老爷、太太熏染了的火头钱兴，看见柏年由外边一直跑到厨房，提起向来无谓的头号大碗，盛满两碗刚作念好的大米饭和炖牛肉，又用小碗盛了一碗大米粥泡了一些汤，放里一把小羹匙，要他匡助拿到外边去，他放下了正在切肉丝的刀，不解是以地问。
“不，给讨饭东说念主。”
“少爷，你要给讨饭东说念主惟恐不够吃呢，就是东说念主够吃了两条狗吃什么？而况，这白茫茫的大米饭、香喷喷的肉讨饭东说念主配吃吗？咱们的居品被他的臭嘴污染了，还何如使，你……”
柏年不待钱兴往下再说，便抢着很郁勃地说说念：“不要你管，东说念主繁密如故狗繁密，你为什么可怜胖得路王人走不动的狗，而不怅然将近饿死了的东说念主？”
“哼，狗吗？它能看家。怅然穷东说念主有什么公正，在你看不见的时辰，他还要偷你的东西。烧杀、篡夺、绑票……不王人是穷东说念骨干出来的吗？”
“咫尺莫得工夫和你讲谈天，非论如何，我有我的解放，用不着你来插手，快点把饭帮我端出去好啦！”
柏年真气极了。钱兴不敢再说什么，被逼无奈地皱着粗黑的眉头，噘着嘴，捧着两碗日暮途穷的饭，跟着柏年走出厨房。柏年拿着筷子，端着粥，放开脚步向老东说念主走去。钱兴却学着老爷的风格，迈着四方步，迟缓地跟在后头，嘴里嘟嘀咕哝不知说些什么。
老东说念主和阿小如同小燕待哺般地抻着瘦长的脖子，细心着院中，在渴慕着救星——饭的莅临。
柏年把老东说念主怀里的孩子接过来，席地坐下，把稀粥用小匙盛了半匙，放在孩子的唇边。孩子冻饿得小嘴一经麻痹，起初好像莫得以为，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其后粥的热气熏温了冰凉的小脸，柏年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才迟缓地苏醒过来，在吮食着有生以来莫得吃过的香东西。老东说念主和阿小饿虎得食似的稀里呼噜地吃着，眼睛却在看着阿谁可怜的婴孩。
柏年把孩子喂饱了，便又交到老东说念主的怀里。孩子回生了，我方在辱弄小手，老东说念主和小女孩子还像莫得吃饱似的在用舌尖舐吮着一个米粒儿王人莫得了的空碗。柏年看出了他们的意旨酷爱，复又跑到厨房盛了两个半碗饭和汤给他们吃了。老东说念主临了流着谢忱的泪把碗交还给柏年。柏年全神灌注地倾听着，牙齿紧咬着，拳头紧捏着，听收场老东说念主汇报他祸殃遇到的经由的话，口头一经变成惨白。
爸爸的呼叫、钱兴的催促不可使他们再连续谈话，柏年把袋里仅有的两块钱塞在老东说念主的怀里，劝慰了几句话，便仓卒地和钱兴奔向爸爸的房中去。
爸爸左手持着烟枪，右手拿着“笑而不雅景”倒在床上，眼前放着一套细腻的烟具，边看入部下手里的小书边骂说念：“真他妈的，明明梦着杀猪不出‘元桂’，却出了个‘左券’，真灾祸。今天又输了他妈的六七十元，唉！”
姆妈跪在佛前，用六个铜圆在摇卦。她把铜圆放在掌心，两手合拢上摇了几摇，然后把铜圆摆成直行。复又通达佛龛上的一册书——《押会神术》——在正经肠察看，继而高声朗吟说念：“俊鸟幸得出笼中，脱离磨折显权威。一朝得志凌云去，峻岭累巢乐融融。”顺遂又在佛龛上一个小签筒里抽了一个签。她不禁又对着柏年的爸爸呼吁起来：“国荣，你瞧，真凑巧。我占的卦里有俊鸟，有峻岭，抽的签又是‘志高’，这不分明是叫我押‘至高’吗？咱们明早就押上它二十元的‘至高’吧。胡三太爷真的有灵有圣保佑咱们发家，你快下来给三太爷叩首吧！”
爸爸听了姆妈的话，急忙放下手里的两件法宝。翻身起来，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跑到佛龛前，和姆妈并肩跪下，虔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姆妈对着木头牌位，小声地顶礼跪拜地不知说念咕咕些什么话。
三
柏年站在门限，在想量着王老翁儿方才说的和咫尺父母的可恨及好笑的情形，心中是苦恼极了，低着头在那里发愁。爸爸一行身看见了他，坐窝换了一副庄严的面孔，憎恨地问说念：“你上什么地点去了！我喊你为什么总喊不着？”
“在大门口分布，碰到了同学，在那里说几句话。”
“又在经营什么杀东说念主纵火的事吧，妈的，而后，不准粗俗出去，下学就获取家，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爸爸由庄严变成刁顽，骷髅似的脑袋了得青筋，凹下的眼睛圆瞪起来。柏年莫得答应这些，一声不响地走向我方的小卧室去。钱兴来唤开饭，他只佯说头痛不去。吃过了转眼，钱兴又来了，说是老爷有话说。柏年知说念是钱兴说了什么，自利的爸爸发了怒，找他去受处治。他咫尺什么也不怕了，正怀着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泄，这却是他痛恨的一个好契机。他想，爸爸如果诽谤他，他是不再哑忍。从前的恪守爸爸完全是为的读书。咫尺呢，书不想再念下去了，以为读书没灵验处，不肯屈在敌东说念主的腋下，不复驻扎了，定和他作念一次决斗。于是大踏时事来见他视若党羽的爸爸。
真的，此次柏年好像上了催眠术，勇气十足地和他爸爸抗争起来。不似以前那样唯命是听了，他不爱言语的嘴咫尺竟也合拢不上，如同决堤的水，用之络续地说个络续。爸爸气得卷起袖子，要提起烟枪打他，还莫得抬手，又急忙缩了且归，小心性把它放在烟盘里，便换了一把扫炕笤帚。银娜——爸爸的姨太太听着嚷声，走过来长入，不提防也被爸爸打了两下，她赌气走开了。
柏年天然挨了一次暴打，但是他心里以为十二分怡悦，十二分侥幸，因为他侮辱了他的敌东说念主，不服了他的爸爸。
第二世界午，“跑封”的来了，柏年趁着家东说念主王人在任性般写“会”的时辰，便悄悄跑到银娜的房里。银娜正在目不苟视地看一册书，柏年和她低语了许多时辰，好像是估量着什么事情，然后急遽地走出。银娜不看书了，在打理箱笼。
四
银娜是个乡村的女子，一个庄稼佬的女儿。她生着一对机动的眼睛，的确是个狭窄而俏丽的姑娘。而况她的爸爸又以很少的代价供她在同院的私塾里读了二年书，是以也粗通翰墨，这样的东说念主在乡村内部是很稀有的。因此博得同村的一个田主女儿的阐扬。他竟不揣冒昧地我方来求婚。银娜的爸爸感叹他有钱，又莫得父母，以为银娜嫁给他一定享福，他们也不错沾光，是以便盲目地不加审查地把银娜许给了他。在订婚的第三天，就仓卒地结了婚。一个庄稼佬招了个有钱的东床，在银娜的父母是引以为荣的。
婚后第三个月，十七岁的银娜，便被丈夫带到离老家三沉外一个繁荣的地点去。从此她和她的老家、她的父母诀别了。丈夫是个浮荡少年，他倚恃着父亲遗下来的积恶钱，从辛劳东说念主们身上克扣来的血汗钱，书也不念，事也不作念，打麻雀、抽大烟、嫖窑子……但凡下游的事，他莫得不作念的。不辛劳来的钱，也不辛劳地消耗去。银娜是生在乡村的，度惯了乡村的朴实生涯，又是天生成的穷骨头，这又自得又享福的生涯，她委实过不来。关于丈夫的挥霍品，她是十分动怒，但她不敢插手。当她每次穿着丽都的衣服同丈夫到舞蹈厅、电影院和西餐厅的时辰，便要想起老家的父母和别的同父母一样辛劳而穷困的东说念主们。她以为这个世界太不公说念，贫富与劳逸过于悬殊了。同是东说念主类，为什么有的不作念事而生涯过得出奇自得、出奇宽裕，有的竟日劳碌着而反得不到一碗饱饭吃呢？她真不解白为什么要这样，是谁分拨的？是谁变成的？她老是这样怀疑着，这样追索着。
穷东说念主是不配享福的，他们这类东说念主只能去遭罪，受世界上通盘的罪。是以银娜享不惯福，终于到了止境。在他们婚后第三年，家产荡尽了，衣服卖光了，最繁密的是抽不到大烟，便不可支撑，至于吃饭在银娜的丈夫，如故次要的问题。
银娜的丈夫毕竟是田主的女儿，头脑明晰，心想细巧，有韬略，不像穷东说念主那样愚笨，找不到前程。他在这向隅而泣的时辰，竟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娜卖到妓馆里去，我方带着一千元白茫茫的大洋，如鸟兽散了。可怜银娜落到那无意之渊里，天天哽咽，她不肯接客。她们——王八鸨子——却硬逼着她接客，否则，就是个皮破肉烂。她曾经恇怯地自戕过两次，但王人被他们发觉而维持了。其后便异常地守护着她，监视着她，她想死王人莫得契机。如斯过了两个月，她真受够作念妓女的苦了，恨不得坐窝逃出这地狱般的勾栏。她想：“如果有东说念主肯出钱把我方救出去，改日就是讨饭者也欢喜。”是以便跟了面熟心恶的柏年的父亲，从了良。起初柏年的父亲对她还算好，其后因为她不善逢迎，不会捧场，他们间的情愫便一天世界恶化。打骂是常有的事，老爷莫得事是不上她那屋去的。她仅仅孤凄凄地守着几本书过活，怅然她的也唯一柏年和几本书。书是柏年给她的，起初她不睬会书里的意旨酷爱，其后经柏年循循善诱，她才知说念书上的话，王人是阐明注解她向来怀疑的事情。她咫尺什么王人判辨了，知说念了一切盘曲王人是谁变成的，应该若何去对付他们的敌东说念主，她很愿和柏年携起手来。
五
柏年的爸爸暴跳起来了，听凭高声地叫骂，顿足挺胸地嘶喊：“的确岂有此理！‘子占父妾’，该当何罪！忤逆的东西，竟敢如斯胆大，如斯横行，拐走了我的小妻子，这岂不是反了吗？一朝碰到了他们的时辰，一定叫他们去坐几年监，教会教会这两个无耻之尤的杂种。”
“唉！三太爷，有灵有圣的，我的女儿不知去处了，咫尺一经是两年的工夫，你老东说念主家千万给圈回归，不要叫他乱跑吧。他带走的阿谁淫货，叫他抛了吧。三太爷，你是知说念，我唯一这样一个女儿呀……”
柏年的姆妈跪在佛龛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祈祷着。
“吴公馆的信。”
邮差来了，送来了柏年的一封信，柏年的爸爸一气读下去，边看边骂，身上也哆嗦起来。信是这样写的：
父亲，我咫尺是去了，将恒久地去了。世界上的东说念主莫得不爱他的爸爸的，是以我也一样爱你，但同期我也憎你、恨你、怨你，你的险诈、悍戾、糊弄、自利……一经充满了你的生命。我咫尺一经看穿了十二分，不肯常此这样看下去，我要从充满了险诈、悍戾、糊弄、自利……的空气的家庭里救出我我方，而况和我相通可怜的东说念主——银娜——她比我更可怜，更明了一切，因为她是历尽了难险，嗜尽了不陶然的东说念主。她我方不肯意在你的腋下和恶劣的环境内部活下去了，她老早就想自拔出来，然而她是个恇怯的女子，艰苦勇气，她需要一个东说念主匡助，因此我毫不向你去乞怜。咱们以后的生涯，全仗咱们我方。你通盘的财产，王人是从咱们可怜的本家身上克扣来的，咱们小数也不要。敦朴告诉你，你要小心咱们将要以正义和真义向你和你的同类伏击。请你卧在床上守着你的几件法宝和你的财产恭候着，提防着吧。
以前你予以我那败兴的生命，你咫尺充足拿且归。我小数也不留念和防卫地把它罢休了、弃置了，而况更不要使它存留在东说念主间。咱们当天以后的生命，是咱们我方通盘的，是咱们我方创造出来的，不是属于你的了，你莫得职权来插手，咱们谢世界上将变成两个完全孤独解放的东说念主，当天以前咱们的生命，你只当是死了，请不要追忆他，我是个忤逆的女儿，不可养你的老，送你的终，其实哀死事生亦然件很滑稽的事。
爸爸，你不要以为你曾经哺育过我，衣食过我，磨真金不怕火过我，即是你的贫乏与劳力，把它看成一种到期必偿的债务，这件债务我是不还的，不要休想吧。
爸爸，我要作念一个健全的东说念主，要作念一个生命、体魄、想想、意识、解放王人健全的东说念主，我要创造幸福的世界。造福给全东说念主类，我要破碎当代社会一切轨制的矛盾，我要罢休单方面的自我或局部的自暗自为的东说念主类，但是你不许我这样作念，你不许我阐明我的想想、意识息争放，你不予以我这个伟大，却要我变成个东说念主的伟大。作念一个自暗自为的东说念主，叫我去克扣那在呼号、失望、悲痛、哭泣的辛劳众人，像你一样的自利、悍戾、险诈、糊弄，但是我不去这样作念。专爱抵拒你的意识，作念和你激情违反的事。因此，你使用那毒辣的手腕，党羽般地待过我，囚犯般地幽囚我，你几乎用对待你的地户和穷东说念主的时间来对待我，你供我读书是为你得益的但愿，把我看成了你的旷野财产一样看待。你想坐收一切利益，享受一切幸福，你呀，完全是个自暗自为主义者呀！
你所作念的一切盘曲，咫尺我无暇和你表面。单就最近的几件事情看，但凡稍具东说念主心的，谁王人不错知说念你是若何的东说念主了。
K村的王老伯，他是若何一个至意的农东说念主哪！他和他的女儿给你种地，你却以极低极低的工资，牛马般地驱使他们，致使他们用血汗换来的代价还不可抚养他们的一家。我咫尺敦朴告诉你，两年前，咱们莫得搬到城里来的时辰，的确是我招引他们，叫他们向你多次条款增多工资，而你是怎的也不肯迁到城中来。从此王老伯的生涯又感到了粗重，不得已他的儿媳撤离别的责任外兼给村中的有钱东说念主家——闻东说念主、田主一类的东说念主家作念些针线，得到多少的工资援手过活，生涯算是强迫保管下去。
你的好友杜泗洲是和你相通恶毒的东说念主。在半月前，王老伯的儿媳给他作念衣服，在作念好送去的时辰，杜泗洲见她有几分状貌，便把她留住，用野兽的行为把她污染了，叫她作念他的妾，不许她再回家去。可怜她家里抛下两岁的婴儿等她哺乳，公公和丈夫作念工回归等她煮饭，七岁的小女孩也哭叫连天。第二天早上她的丈夫——王老伯的女儿——找到杜泗洲家里，他们快言快语地告诉了他，因为他和他们表面了几句，便被他们用锄头打死了，把尸体抛在隔邻的河里。王老伯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烦闷地恭候着，一个邻居来报信，王老伯才知说念发生了这样的悲催。他跑到衙门去起诉，官老爷连听王人不听便叫衙役把他遣散。这样还不算完，杜泗洲又声明说：“王老翁儿要马上滚出村，提防着还有三条东说念主命。”于是王老伯连夜跑到城中来。这样的事情唯一你们这类东说念主才干得出。这样的不陶然，唯一穷东说念主能力挨受。
王老伯和两个孩子在将要饿死的时辰，恰恰遇到我，我给他们两碗饭、两块钱——因为你看我常把钱给托钵人，你便不给我钱了，是以我口袋里唯一你给我买书的两块钱。因为这个，钱兴告诉了你，我挨了你一顿暴打。
我向你叙说王老伯遇到的时辰，你却说：“天生的穷命鬼，应该受这样的罪，谁让他娶貌好意思的媳妇，不怪叫咱们的杜年老抢了去。悦意见女东说念主，唯一富东说念主才配占有，穷东说念主不知自量，真可恶。他饿死干你什么事，死了倒干净，世界上穷东说念主这样多，死一个算得什么！你把两块钱白茫茫地送给他，若押会还赢六十元呢！真混账，你把我的钱胡乱地蹧跶，你知说念我的钱来得那么容易吗！”
工东说念主胡四他们二十多个东说念主，一个月以前，在火一般的太阳下面，替你盖好了五间瓦房。你以每月一百五十元的房钱担了出去，而他们卖血汗应得的几个工钱，到咫尺你还莫得给他们。他们每次来讨，你不但不给钱，而且把他们骂出去，一定要等你押会赢了钱能力把这笔债还清。你就是这样吮吸他们的血，你就是这样榨取他们的力，你究竟是何居心？你曾逼死了你的地户阿龙的太太，因为阿龙交不上地租，你便要以他的太太作念典质，因此他的太太投环死了，阿龙也不知逃到什么地点去了。你作念的这种事，比这更蛮横的事，的确指不堪数。你这样的行事，我确实看厌了，我不可这样看下去。你每天的责任就是抽大烟、押花会，设法系数着克扣穷东说念主以闲静你的期望。你这样活着吧，我并不但愿你变成一个很好的东说念主。
总之关于你、关于家庭，尤其是关于这个万恶的社会，我是看穿到十分，而况萎靡到十分了！咱们咫尺将要去毁弃一切。但凡你所诊疗的，咱们王人要加以轻慢；但凡你所恪守的，咱们王人要加以不服；但凡你所信守的，咱们王人要加以袭击；但凡你的同类所作念的一切，咱们王人要把它罢休净尽，小数也不让他留传在东说念主间。
爸爸，我明知说念，你看了这封信一定要气个七死八活，但是我何如忍也忍不住了，因为咱们是父子的干系，是以，我老敦朴实地向你说了，这个请你原宥吧。
别了，恒久地别了。
咱们眼睛里放出了血的光。
去奔向咱们的征程，走上光明的平坦的路。
你的女儿柏年绝书。
一九三三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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