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丨文心不老 碧树长青——“小兵张嘎之父”徐光耀访谈

发布日期:2024-11-26 15:13    点击次数:125

文心不老 碧树长青

——“小兵张嘎之父”徐光耀访谈

11月16日晚,厦门,第3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受奖仪式上,当主理东说念主晓谕河北作者徐光耀得到中国文联毕生建树奖(电影)时,全场不雅众起立问候。一时掌声雷动,台上台下,太多东说念主泪盈于眶。“小兵张嘎之父”徐光耀,这位99岁乐龄的老东说念主,履历了中国近一个世纪的变迁,走过战火硝烟,又见证了国度的更生发展,把本身的家国心扉和对家乡冀中地面的钦慕写进一部部脍炙东说念主口的作品中。如今他迎来了属于本身的毕生建树奖,可谓实至名归。

次日下昼,本报记者带着家乡读者的祝颂拜望了徐老。

11月17日,徐光耀在采取河北日报记者采访。河北日报记者史晟全摄

“快来快来,好久不见了。”一进房间门,就看见徐老笑貌满面地坐在沙发上冲咱们招入辖下手,对襟盘扣的红色录取上衣,衬得老爷子格外神气奕奕。

徐老从刚刚替他领奖归来的女儿徐丹手里接过奖杯,用力地举起来,轻摇了两下,推动得像个孩子。“太千里了,我都将近拿不动了。”在场的东说念主都笑起来,都赫然他说的这个“千里”可不仅仅这个奖杯的实质分量,更是东说念主民给徐老的千里甸甸的细目和信任。

11月17日,手捧中国文联毕生建树奖(电影)奖杯,徐光耀十分推动。河北日报记者史晟全摄

分明地,老东说念主眼中的笑意里有一层泪花浮上来。“我终点感动。因为他们评价我是个兵马倥偬的东说念主民战士,是从硝烟里头走过来的体裁作者,我以为给我毕生建树奖,不光是看到了我在电影上的一些职责成绩,更多的是看到了我的历史。我参加过抗日斗争、自若斗争、抗好意思援朝斗争,我以为从阿谁时辰到目前,东说念主民没健无私,给我这样高的一个奖项,让我很感动。”

隔着这层薄薄的泪光,徐老的眼睛越发炯炯有神。在他的娓娓说念来中,咱们似看到冀中平原上一个稚嫩的小战士,餐风露宿,从时光简易中驱驰而来。

从土八路到“半作者”

徐光耀降生在河北雄县段岗村,13岁就参加了八路军,刚穿上军装时,“大得能装下我这样两个东说念主”。因为只上到小学四年级,文化水平确凿有限,乡信都不会写,想跟家里说点什么只可请通知捉刀。但是通知写出来的乡信起首即是一句,“父亲大东说念主膝下:敬禀者”,接着即是“儿服役以来,形体健康,祥瑞无事。”千人一面的“现象化”写法让这个首次离家的少年屈身得不行,“话在肚子里啥都倒不出来,想告诉家里本身来了部队壮了、胖了也说不解白”,一惊惶,干脆本身依葫芦画瓢学着写,冉冉地无用求东说念主了,徐光耀挺欢笑。

如今,许多东说念主都知说念徐老有写日志的俗例,却不知说念这个俗例能一直倒悲悼80多年前。“我最早写日志应该是在1941年。过年的时辰,老庶民慰问八路军,送来一些小簿子,我就要了一册。那会儿纸都很难找,那么漂亮的小簿子,我相配真贵,想着在上头写点什么呢,记日志吧。”

徐光耀一启动是背着别东说念主写日志的,因为怕东说念主家见笑。其后索性公开了,铭刻都是些日常相配琐碎的事。有一次,旅长王长江到徐光耀职责的除奸科,看见他的日志本在桌子上,开放看了看说:“小徐,你怎么把花了一毛钱买花生也记到日志上啊?”徐光耀说:“一个月发我一块钱,我花十分之一买花生,这即是个大事。”其后经常行军干戈,背不动那么多东西,徐光耀把日志本藏在房主家里,效果再没契机且归找,于今想起来都以为可惜。

除了日志,徐光耀还写连队的职责总结、写宿营论述之类的。越写越熟谙,冉冉地试着写一些战地通信等给报纸投稿,竟然许多都能发表了。有一篇著作叫《李混子和他的爆炸组》,在《冀中导报》分两期刊登,有三四千字,反响不小。

也恰是因为经常在报纸上写著作,徐光耀的名字在军分区有了点乳名气,这也为他能到联大学习提供了底气。是以当1947岁首,他拿着一册贴满本身在报纸上发表的作品的剪贴簿,找到联大体裁系想望望有莫得学习契机的时辰,很快就得到了细目的回复。

1947岁首,徐光耀成了联大体裁系的插班生,这对他来说有着很大的酷好。四肢一个全靠本身接洽的土作者,到联大后,终于有契机从体裁的基础成分、体裁的基本表面学起,这些基础常识,给他日后的写稿打下了坚实基础。

徐光耀尤其可爱萧殷讲的“创作要领论”,上他的课听得终点仔细,“他还经常会在我的笔记本上指导几句,这对我日后写稿匡助很大”。1947年2月27日,自若区《冀中导报》副刊发表了徐光耀以一名“越风”写的短篇演义处女作《周玉章》。这篇著作是他被分派到连队深入生涯,恰巧连队打了一仗之后,战士周玉章发生了一个小故事,徐光耀就规画给连队的墙报写篇小著作,写完之后以为太长了,在墙报上发表不对适,就带回联大整理后寄给了《冀中导报》。没猜测发表后反响终点好,他从此平安走上创作之路。

经过8个月的学习,徐光耀在写稿上有了质的变化。从土八路酿成了一个“半作者”。也恰是这个修皆,为徐光耀在两年后创作长篇演义《平原猛火》打下了体裁造就功底。

抗战情结影响一世

亲历了抗日斗争、自若斗争、抗好意思援朝斗争,先后履历了上百场战斗,这一切让徐光耀成长为一名闭塞的东说念主民战士。直到目前,一次次的浴血奋战,一次次战场上的苦守与松手,一张张并肩作战的战友的脸庞,还会时常浮目前徐光耀的目下。也恰是这血与火的切身履历,让斗争题材成为徐光耀源源不断的创作源头。

“我大部分著作,包括长篇、中篇、短篇、脚本都是写斗争题材。我一世最大的情结即是抗日斗争。”8年抗战,给徐光耀留住了永难脱色的印象。敌东说念主太荼毒了,烧杀抢劫,罪该万死。濒临敌东说念主的荒诞涤荡,冀中军区部队奋起抵抗。他们前赴后继,浴血奋战,多量将士为国捐躯。

在斗争最泼辣的那几年,徐光耀在县大队职责,那是最下层的八路军武装,是以《平原猛火》一起首就写环境的泼辣、鬼子涤荡的凶奸诈辣,而那些都是他切身履历的。本身与敌东说念主的火力进出悬殊,只可靠两条腿跟敌东说念主的汽车、坦克周旋。

《平原猛火)封面。

《平原猛火》主东说念主公周硬人的原型叫侯松坡。徐光耀明晰地铭刻,侯松坡被敌东说念主逮住,逃狱出来,他两个膀子被敌东说念主打残了,回到部队后行军的时辰不成背枪,他夹着枪随着部队干戈,终末在一次战斗中松手了。

创作的日子,徐光耀于今想来百里挑一在目。其时,他把本身关在房子里,将先烈王先臣司令员的遗像挂在墙上,使之正对书桌,一昂首便见司令员的含笑。创作的历程,徐光耀好像重回战场,跟稠密战友们沿路,重新再履历一次,他流着泪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在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龄就离开的战友们的故事,心里尽是怅然。

1950年,演义在《东说念主民体裁》甫一发表,立即引起肤浅关怀。这是中国现代体裁史上早期描写共产党繁重抗战的长篇演义,为之后鼎新斗争题材创作铺下坚实基石。其后东说念主民体裁出书社建设,出书的第一部演义即是这部《平原猛火》。

“我的许多战友、同道都松手了,拿起他们,我很痛心。是先烈们用生命架桥铺路,让我活了下来,我共享了他们的荣光。”说到这些,徐老的声息里有了几分抽搭。

最爱白洋淀上嘎子哥

在徐老床侧对面墙上贴着一张版画《炊火岁月——小兵张嘎和玉英在白洋淀上》,苇丛中,两个少年坐在船头,笑得一脸灿烂。

电影《小兵张嘎》剧照。

“白洋淀表象好,硬人多,到处都有嘎子哥。”徐老只消提及嘎子,就如同提及本身的孩子,源源不断,喜爱之情藏都藏不住。从嘎子形象塑造出来到目前,转瞬照旧60多年,“小兵张嘎之父”已是世纪老东说念主,嘎子却照旧几代东说念主心目中阿谁嘎气十足的少年。在崭新IP洪水横流确当下,这个嘎小子为何能依然保持着持久弥新的魔力呢?徐老说,训导丁玲也曾交代过本身“要狠狠地写东说念主物”。要想在体裁作品上写出东说念主物的典型来,这个东说念主物一定是一类东说念主或者一群东说念主的代表,这个形象一定是活的,况且一定有着许多许多的故事。

谁能猜测,嘎子这个鲜嫩说念理的形象却缔造在徐光耀东说念主生最低谷的时辰。1957年,徐光耀回家闭门想愆。“我在家待着就看书,想把气愤的神志压下去。我看了许多书,想总结一下有什么成绩,但脑子却一派空缺。有一天我正在门后站着黄粱好意思梦,一岁的女儿从对面的房子踉跄着走来,想让我跟她玩儿。我其时辰就想:我本身的事情还弄不清呢,你又来给我添清贫。我就朝她大吼一声,把孩子吓跑了。”

徐光耀也被本身的举动吓到了,反复想考后,决定靠写稿“相连元气心灵、升沉主见”。写什么好呢?想来想去,他一霎想起《平原猛火》里有个小鬼“瞋目虎”,出场时挺活跃,可其后被主角挤到一边去了,没啥事可干,终末只可蔫儿不唧地摈弃,一位老战友还跟他怨恨过:挺可人一个孩子,怎么给写丢了呢?徐光耀瞬时灵光一闪,目前就把他持回来吧,能逗本身笑的即是他。

演义《小兵张嘎》封面。

徐光耀总爱说本身的特性是刻板的、机械的,是以格外可爱狡滑捣蛋的孩子。服役以后,他发现平时狡滑捣蛋、嘎里嘎气这些东说念主,在战场上亦然斗胆丧胆的。尤其是每当碰见了繁重、危机的情况,他们总能想出见识来惩处,这极少让他齰舌不已。

决定找回“瞋目虎”后,徐光耀把平生所见所闻、所知所得的“嘎东说念主嘎事”启动在脑子里广撒大网,致力于搜寻,桌上放张纸,想起极少记极少,想起一笔记一条,很快地,那些大嘎子、小嘎子、老嘎子、男嘎子、女嘎子,皆备连蹦带跳,奔涌而至。

至于嘎子的原型是谁,徐老说太多的东说念主问过本身这个问题,他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说念主,而是这些大嘎子小嘎子的嘎东说念主嘎事让这个东说念主物活起来了。尽管如斯,语言间,他一霎想起一个让本身印象深远的嘎孩子。“或者是1944年,我在宁晋县大队当特派员,邻县赵县县大队有两个终点狡滑的小窥探员,都在十四五岁之间。其中一个绰号就叫‘瞋目虎’,他倒挎马枪,斜翘帽檐,满身嘎气,我一直到今天也莫得健忘。”徐老推动肠比划着,一个经典形象让他记了几十年,这个“瞋目虎”不错算是小兵张嘎的萌芽吧。

爱生涯也爱这片热土

追忆创作历程,徐老提及本身相配可爱的两个字——凿真。他以为作念事情要严肃平安,即是从石头内部刨、凿,凿说念理。而本身这一世即是占了这个低廉。可爱体裁的他,经常在体裁上“凿真”,读一些文艺作品读得很留恋。正因为留恋,就能够相比快、相比多地摄取一些东西。

关于体裁创作,徐老照实秉持着一股较真是劲,“我不敢说本身写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但是我在创作中有一个很深的感叹:创作电影、演义、戏剧等,都要力求出极品。写一般的东西,东说念主们也会看的,但是看过就忘了。只消写出极品来,写出信得过能打动东说念主心的东西,才智让东说念主记取”。

在徐光耀看来,要想出极品,从主不雅上,本身要相配相配努力,不是拿出一般的干劲来,要尽本身最大的努力;而在客不雅上,必须要插足到生涯中去,有了生涯基础你才智够信得过写出动荡东说念主心的作品来。

从《平原猛火》到《小兵张嘎》,从《四百生灵》《望日莲》到《昨夜西风凋碧树》《向死而生》,不管何种题材,不管何时何地,徐光耀的作品里莫得任何炫技的翰墨和写法,致使因为质朴而带有那么一些村炮,但是就让东说念主读来劲说念生动,一言半辞间,画面东说念主物就能活纯真现地站在读者眼前。房主女儿的眼睛、各地战友的方言土语、老妹子一世气就上房的举动……单是《昨夜西风凋碧树》里让东说念主铭记的例子就不堪陈设。

“嗅觉您不是在刻意描写场景,而是您就在火热的生涯中体验着、千里浸着、记载着。”对记者这个说法,徐老连连点头。他想起1952年丁玲在给他的覆信中说:“我劝你健忘你是一个作者……你专心去生涯吧。当你在冀中的时辰,你极少也莫得猜测要写演义,但当你写演义的时辰,你的东说念主物全出来了。那即是因为在那一段生涯中你对生涯是老诚的,你与生涯是一致的,你是在生涯里边,在斗争里边,你不是不雅察生涯,你不是旁不雅者……”在徐老看来,写稿的时辰应该老老竭诚地忠于生涯,应该按照生涯的原来面庞去写。“我有本身的好几个语汇簿子,跟老庶民、跟战士、跟一又友谈话的时辰,有一些很精彩的语言,比如谚语、歇后语、方言,我就把它记下来,记了好几个簿子。”

徐老依然保持着写日志的俗例,他让徐丹拿出了本身最新的一册日志给咱们看。笔迹娟秀工致、笔划解析有劲,很难投降这是一位百岁老东说念主写下的。徐老说,年岁大了,住在病院里,日子总结肤浅,元气心灵也不似从前,是以酿成了写周记、月记。“你看这写的是,前几天有挚友来走访我,特地推动。”而这一次,徐老也会把获奖这件事认平安真写下一笔。

徐光耀爱好着生涯,也爱好着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白洋淀,青纱帐,钻天杨。冀中平原是徐光耀滋长和战斗过的所在,他爱好这方热土。徐光耀说忘了什么也健忘不了冀中,也不敢健忘,拿起冀中就有种深深的高慢感和自爱感。

“我能得到中国文联毕生建树奖,对我是一种很大的荣光,亦然一种很大的幸福。《小兵张嘎》的配景冀中跟我相配密切,是信得过的一种家乡的神志。因为冀中的东说念主民冀中的地盘,给了咱们八路军自若军很大的因循、很大的齰舌。我永恒感恩这片地盘上的东说念主民,我能为这片地盘的东说念主民写极少响应他们生涯和战斗的故事,我本身也嗅觉到是一种红运。”徐老在获奖感言中如是说。

徐老说本身即是雄安东说念主,看到日月牙异发展中的雄安新区,感到十分推动,目前老家的东说念主民很幸福,他们有着更光明的出路。

每次拿起嘎子,徐老都会说,我终点可爱他的特性,齰舌他的特性,但是我本身的特性刻板、机械,我不懒散。关联词,他在体裁作品、电影台词和日志里,不经意流线路来的幽默、说念理,致使是几分孩子气的促狭,总会让东说念主恍惚间看到嘎子的影子。捧着千里甸甸的奖杯,听全国说着“实至名归”,徐老一个劲地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他说本身仅仅在体裁创作的说念路上,秉持着满腔豪情,努力前行着。(河北日报记者 韩莉)

来源:河北日报客户端